正文

那是一尊铜盘,一座对得起它的价格的青铜器,但是我这样的古玩资深人士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原品,这是假货。天宝末年,坊间对真品有如此一个传说,真品出世之日,月明星稀,日月同辉,很明显这个传说有点假,但说明原品肯定是个有光泽的宝物,而这个赝品一看就很易碎,而且色泽有些偏黄,甚至有些偏白。但逛了一趟夜市,这也算得上整个夜市最好的物件了。我看着怀中的它,想着我的娘子,我们很快就要分别了,我想要将它带给她,作为定情信物。我仿佛看见了真品在金色的光辉下闪耀,照亮天下暗夜。

曾记得教书先生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话说在南北朝隋唐更替之时,一名男子与一名女子于战争中即将分别。男子为了与她将来再见,砸碎了一面集市上买来的铜镜,将半面给了她,另外半面留给自己。时隔多年,两人在大唐帝都重逢,破镜重圆,实在是令人感叹。我抱着铜盘走了很远,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付钱,真是撞大运了,竟然白拿了一个宝贝。我突然看向自己的衣袖,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把自己的衣袖弄的很脏。我很小心地走近家门,手里紧紧捧着那易碎的铜盘。借着凄寒的月色,我看见家门口十分的乱,地上尽是虫子与红色的纸灰。我叫了几声“娘子”,可能她没听见,也有可能是入睡得早,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木门,木门拴上了但似乎有些松,自己不费力,只需一推就进入了家门。改天得叫个石匠朋友来修一下。

“兴许娘子有什么惊喜要给我,我还是不要弄出大声响为好。”我这样想着,走进院子,一股腐烂的柿子的味道,前两天刚种下就结柿子了?怎么会?怕不是娘子弄巧成拙,拿了邻人柿树上结的柿子来作肥,却弄得家里一通臭气。回头跟她说一下好了。我进了房间,却是无人声而一片漆黑,而我在床旁的木架上放好了铜盘。蜘蛛爬满了整个房间,我全身的毛孔仿佛怂起来,然而并没有,它们仿佛没有看见我,而我的双眼也仿佛没有看见它们。家很熟悉,一些物件提醒我这是熟悉的家。娘子大概的确是疏于打扫了。我躺到床上,却发觉被子上有一层灰,用手一捋,好像也并不厚。躺在床头挂念着娘子,却发觉月光越来越亮,月色却是越来越近。双眼所见的一切仿佛都带上了绯红色。常有人云,月是疯狂的意象。只有不多的人相信此言不虚,如今,我竟然成了这个古人的理论的检验者。第一个,也应该会是最后一个。这一切都是幻觉,是月亮,不是我。是道士,他献给我蓬莱玉枝之时就对我十分仇视,在他的劝诱下,什么都不知道的娘子把玉枝之果吞食。道士是蛇,它将娘子带向了青铜的世界,而我将要到达黄金的世界,之后是钢铁的,最终是白银的,而我与她不会离开此世,永世只得对视而于遥遥七十六万里外永恒不得再见。红色的花朵绽放开来,一切得到了解释,我想起来了,那枚铜盘的确摔成两半,此一半,彼一半,虽有镜花水月之梦,不复得破镜重圆之机。

我对着此般的月色,像疯狂的狼一样嚎叫着,然后当血红色归于英雄的黎明之时,我砸碎了那座赝品,那是在月色的疯狂之下的月影,而正品则是月,我们各持一半,我们长生不死正如神明,我所得月之暗处将永远不被望见,你所在月之明处则有阴晴圆缺。自此夜,我每一夜都透过铜镜的碎片望向月光,望向反射的反射,望见残缺的期待,望见你与我的情感。正当皓月当空之日,何时望见日月同辉?我只想说我放下了赝品的青铜器,走向了黄金的纪元,而这一生,我遥望着你的爱恋在我耳边呼啸而过。这是我给你和青铜器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