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的某个星期五的下午,麦克·伊万诺夫斯基坐在自己在内华达州的家的卧室里。他正在很用心地抄写什么东西,他的房间漆黑阴暗,似乎出于特别的缘由,没有人能看得清他在写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行。窗帘缝中传来的一束浓灰色的浊光,成为了他唯一的光。

但刹那间,那唯一的光消失了,在窗户外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那光明。幽暗的空间消失于无形,他周围的一切变得漆黑。慢慢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仿佛一切杂音都消失了。他愣住了,他将自己的本子合上,塞到枕头下,将他那锈迹斑斑的猎枪举起来。

“谁在外面?”他用力拉开凝成灰色的窗帘,他看见一个高大,身着黑色正装的英格兰男子正对着他露出标准的假笑。他的眼神如此深邃空虚而令人畏惧,以至于麦克没有思考,很快就扣动了扳机。

然而血并不流出流出男子的头颅,因为猎枪并没有如他所愿发出子弹。此时他又不明白为何英国佬的眼神如此锐利,他明明戴着墨镜啊。一把白色的手枪透过玻璃窗,顶住了麦克的脑袋,英国佬笑的愈发可怕:“还楞在原地干什么啊?开始跑吧!”

一枚同样鲜白的子弹击碎玻璃,穿过窗帘,麦克夺路而逃,却发现门外就是一个数千米深的深渊。而一个个身穿红色外套,白色衬衣的士兵们正向他走来。他必须做出选择。

苍白的天空飞翔着青黑色的雕鹰,一个由浅灰的山石勾勒的深渊,此时就在麦克眼前。深渊的彼岸是什么,没有人知道。麦克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身败名裂而保存自己,另一种是粉身碎骨而清白留存,但麦克知道,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们怎么还不杀了他?”那个身穿黑色外衣的男子怒吼道,他向麦克射出了一发白色的子弹。

麦克已然别无选择,他跳出了门,跳入了灰白色的深渊中。下方的灰色逐渐凝成沉重的黑色,而一颗树接住了他,刺穿了他的小臂。

“他不能活着,必须杀死他。”英国佬带领着属下向山间飞去,他们戴上了热成像仪等各种冗杂的装备,以在比黑色更黑的夜晚在空中抓捕敌人。但是这并没有用,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形式主义的陷阱。

“我究竟有什么重要的?”麦克问自己,他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在暗夜中不知为何十分闪光。他感受到夜的降临如同千万束黑色的鲜花,冷冷地飘起来。他在黑夜中终于看清楚了,他理解了。他明白了自己过去在写什么,懂得了自己过去在干什么。

并非思想罪,也并非潜在思想罪;非真非假,于是当权者要打破沉默,这是一个特异的起源故事,他想。不过一切红色都是从内部引发,一切白色都是被鲜血染红。

“他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一个属下不知为何突然问了。

“他需要自己找出对当权者的威胁所在。”黑衣人朝天放了数枪,惊起数只白鸠向远方的山飞去。

“我们走吧。”黑衣人将还要入山搜查的属下拦下了。

“为什么?我们还未确认他的死亡。上头要是问起来,我们可怎么办?”

“就说他死了,我们追他到了这里,也算对得起这赏金。而且,没有人能活着离开鸠山。”

白与黑,黑与红,红与白。互相转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组成了一种多维的光谱。他浅薄地用水,血与白石在地上画着图。夜晚太黑了,但地上流淌的鲜红血液,仍能反映一点远端的星光。

他吸收这山间的阳光,空气,水。他发现自己对鸠山的空气上瘾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过了两天。哪怕是呼吸都会染上毒瘾,他已经来不及救自己了。

自己不感到饥饿,不感到痛渴,原来都是因为毒品。他真的没有意识到吗?他不断的想着。

在脑海里,那仪式般醉生梦死的舞会中,他慢慢地失去了语言,剥离了思想,撕裂了意识。他开始忘记自己写过什么,逐渐的,他意识到,如同每一个将死之人一样,人生只剩下回忆。

血,火,白色,沉默……在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中的地方,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样的词汇,他在树皮上刻下数千个混乱不可辨认字符,然后又将它剥下来当柴火烧的一干二净。

他为何没有早些离开鸠山呢?他后来回想起,大抵是因为潜意识对于那黑色罂粟花的依赖,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不过,难道意识到了就可以出去吗?甚至退一万步讲,自己真的想离开吗?

他越问,越觉得自己可笑,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缺点了,仿佛这是遇到困境的人的常情。

他靠的是山上的白鸠过活,除此之外不进食,他不敢吃不认识的东西。他想起过去,他还是一个大学新人的时候,在杂志上曾经发表过保护鸟类的论文,幸亏自己忘了,不然只怕咽不下这白鸠。

此时他又意识到自己想起来了,看着火上烤着的白鸠,他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忘却自己的过往。去好好活现在的生活,正如他前几日放弃回归社会与外部世界,宁愿在鸠山度过此生一样。
突然,他的毒效消退了,周围的许多东西在他眼中都显出一片寂白。看向远方幽白的天空,他陷入了疯狂。

「我为什么要入食?我为什么要呼吸?我为什么要存在?我什么也做不到。我只是看着,看着啊!存在还是毁灭,不再是问题,因为在“是或否”之间,人们会选择“或”。中庸之道,使人们失去行动的意义,沉默于当权者的毒杀,一味地苟活,忘却了历史赋予的,能够成就丰功伟绩的机会。如今我在这鸠山上吸收这被毒品沾染过的空气与精华,身体疲软无法动弹,却能够拥有比任何人都要更强的决心与意志啊!倘若是我疯了,美国就是一个巨大的疯人院;倘若我没有疯,美国就是一个无斗志者的收容所!难道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在帝国主义的乌尔班大炮之下,人人都活不下去,难道有的人还没看出这只不过是一场卡牌魔术?他给你三张牌,有两张完全一样,另一张完全抽不出来。我已厌倦这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跑下了鸠山,「告诉我,规律是什么?逻辑是什么?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是什么?我这就去破坏他们!」一个枯瘦如柴的尸体,向山下滑落。而此时麦克的心中,却浮现出荆棘之路,他头戴着荆棘的皇冠,拿着一把趁手的狙击枪,走了几步,就到了达拉斯,他对肯尼迪射了一枪。

「有什么意义吗?总统先生?有什么意义吗?」他心中的肯尼迪死前冷冷的微笑持续到了死后,他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之时,却不是在天堂或者地狱。而是在美利坚合众国,门牌上隐隐约约有着一些字符:”3475 Suth Las Vegas Blvard, Ls Vgs, NV, nited Stts”。

「你们无论要我说什么,我都招供。是我杀害的肯尼迪总统。理由是没有理由。」这个尸体一样的人突然醒来,让拉斯维加斯的警察们很困扰,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精神不正常。就在他们要把麦克送到精神病院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好的,我们立刻安排他去法庭,好,非常感谢您对本人的信任……」

「你参与杀害约翰·费兹杰勒·肯尼迪,是吗?」他的眼睛被蒙住了,他看不见任何人,他甚至都不知道问他的人是谁,从哪个方向发问的。

「千真万确。哈哈哈!」但他依旧自信不改,法官倒是词穷了,因为他即使如此有经验,收了如此多的美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合。

「请不要在这样庄重的场合发笑。」法官微微一笑,陪审团微微一笑,所有人对这个无人知晓的干枯的男人的种种举动与不明所以的言辞鼓起掌。

「所以呢?你要判我什么?无期徒刑?220年有期徒刑?甚至死刑?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我还惧怕什么?你们把一个罪名安插到一个疯子身上,你们难道不觉得你们自己才是真正的疯子吗?圣伊丽莎白永远向你们招展她的花枝。我好想接着笑,但是我笑不出来。」

红色,白色,黑色,在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来。他仿佛又回到了一个白色的夜,他的手里有一把手枪,那些追逐他的人和他展开激烈的枪战,他的每一个内脏都中了一发子弹,他还有一分钟不到可活,大脑发出了神经信号,通知他为自己的人生做一个结尾。他用伤痕累累的右手为左手的手枪,填上了最后一发,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的子弹。

他没有瞄准敌人,因为他无力回天;他没有瞄准自己,因为这使他死的脆弱。他45度角上举着作弊,朝着皙白的天空啊。一切仿佛回归了宁静,乌云退散,日星隐曜,在广袤无垠的思想世界里,呈现出一片凄惨无力、无声静谧的白夜。

赤色的子弹在空中磨去铁锈色的血液,共铜黄形成了橙红,形成一种强有力的波纹,以在大空释放。白色的夜终究破碎,以四百五十米每秒的速度,子弹划破天空,击碎云霄。他最后听到的声音,也就是这枪击声,他的心,他的灵魂,如同闪电一般,随着这令人痛恨的、单薄的、无力的白夜破碎而破碎了。

「他最后进了精神病院,这就是他的故事的结尾了。他在里面可是模范病号,除了经常口吐狂言,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其他都还好。」马克·韦德对师父王刚说明。

「这就是没有任何人预料到他逃离的原因?」王刚看向韦德。

「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他即使逃离,还能够杀死小布什。」韦德解释说。

「为了联邦政府的利益,他必须死。走吧,我们去得克萨斯杀了这个不爱国的王八蛋。」王刚抄起一把上膛的手枪,走向车的左侧,拉开车门,还没等韦德上车后关好车门,王刚一脚油门踩到了底,几乎把韦德甩出了车。